安逸会磨损人的警惕性,而我是谢家的掌舵人,最不能失去的就是警惕。
我必须离开。
我在日历本上用指甲按了个印记。
那天,就是我的最后期限。
虞真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外面走进来,一眼就看到了日历上的那个印痕。
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。
“你对这日历的日期做的什么标记呀?”
我心脏漏跳了一拍,谎言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。
“那天是我生日。”
我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。
多此一举。
我本可以说,只是随便画画就能把她忽悠过去。
虞真那双眼睛瞬间璀璨起来。
“生日?!”她声调都高了些,透着一股藏不住的惊喜,“那可得好好过!你等着,我得好好准备准备。”
看着她兴冲冲跑出去,嘴里念叨着“要做什么好吃的”。
我靠在椅背上,第一次感到一种名为“失控”的烦躁。
一个谎言,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。
而我,显然没有为这个谎言准备好剧本。
我原定的计划是,在那天晚上,趁她睡着了,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这个村子很偏,但只要走到镇上,我就有办法联系上我的人。
然而,那天清晨,天还没亮透,我就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唤醒。
我睁开眼,虞真正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床头的小木桌上。一根长长的面线盘在碗里,中间卧着一个金黄的***。
“长寿面,”她笑得眉眼弯弯,脸颊上还有点灶灰,“快趁热吃。生日快乐。”
桌边还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。
不是什么名牌,就是镇上集市最常见的棉布衫裤。
我知道她前段时间为了给我买药,还问村长借了笔钱。
我看着那碗面,又看着那衣服,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。
还没等我消化完这一切,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孩子们的喧闹声。
“大哥哥!生日快乐!”
虞真拉着我出去,院子里,那棵大槐树下,站着七八个村里的孩子,手里拿着野花,正用跑调的歌声,卖力地为我唱着生日歌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,照在他们质朴的笑脸上。
我站在那,不由得恍神。
在商场上,我见过无数虚伪的笑脸和言不由衷的祝福,但没有哪一次,像现在这样让我手足无措。
那一整天,我都被特殊对待着,村子里的人谁看到我都和我说着生日快乐。
夜幕降临时,隔壁晚归的张大爷提着一壶酒找上门来。
“真真丫头,听说你家这位今天过生?”他嗓门洪亮,“城里人过生日都兴摆酒席吧?我们这乡下地方,没那条件,就送点自家酿的米酒,给你添添喜气!”
虞真高兴地接过,给我和张大爷都倒了一碗。
她看着碗里浑浊的米酒,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好奇。
“酒是什么味道的?”
“你尝尝不就知道了?”我难得地起了些逗弄的心思。
她迟疑了一下,端起碗,学着我的样子,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。
大概是觉得新奇,她又喝了一口,再一口。
我没阻止。
我看着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,像熟透的桃子。她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睛,也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,变得迷蒙,看人时都失了焦距。
张大爷坐了会儿就走了。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她。
她趴在石桌上,用手指戳着碗里的倒影,咯咯地笑。
“你看,里面……里面有两个你。”
夜风吹过,带着一丝凉意。
她醉了,醉得一塌糊涂。
我看着她醉眼朦胧的模样,看着她被酒意染红的嘴唇,在那一刻,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。
我鬼使神差地站起身,走到她身边,俯下身。
她抬起头,迷茫地看着我。
我忍不住,亲了上去。
就是这一吻,彻底失了控。
她身上的皂角香混着米酒的甘甜,像最烈的催化剂,引爆了我所有被压抑的、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冲动。
不该发生的事情,还是发生了。
我原本的计划,就这样被打乱了,以至于我没忍住,又在村子里,多住了一个月。
我甚至开始习惯清晨被灶台的炊烟唤醒,习惯了入夜听着虫鸣就眠。
直到我的特助带着两个人,一身泥土地出现在院门口时,我才想起了我之前的计划。
特助看着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衫,眼神里的惊诧一闪而过,但还是不卑不亢地告知我:“公司不能再没有您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,心里清楚,在这,我安逸太久了。
可当我转过头,看到虞真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菜,站在屋檐下,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时,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。
我不想走。
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我是谢家的掌舵人,是那个在谈判桌上能把对手逼到绝路的谢总,怎么会留恋这种穷乡僻壤?
我看着她,她穿着那件打着补丁的旧衣服,手指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,但那双眼睛,干净得像山里的溪水。
一个比留下更疯狂的念头,占据了我的大脑。
我要带她走。
我挥手让他们先出去,然后走到她面前。
“等我伤好了,我带你回京市吧?”
我看到她手里的菜盆晃了一下,水溅了出来。
她猛地抬起头,那双清澈的眸子里,迸发出的光彩,是我从未见过的期待和惊喜。
“京市?”她喃喃地重复着,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,“真的吗?”
就是这抹毫不掩饰的期待,像一盆冷水,瞬间浇灭了我心头那点冲动。
我脑中警铃大作。
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?
这一切的单纯和善良,是不是都只是演给我看的戏?
她是不是就在等这一天,等我带她离开这个山村,去京市,去图谋她真正想要的东西?
信任,是我最给不起的东西。
我转身进了屋,特助跟了进来。
“谢总,有什么吩咐?”
我压低了声音,语速极快,“想办法,把沈决引到这附近来。我要看看,这个女人,到底是谁的人。”
特助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,“谢总,这太冒险了。万一她和沈决……”
“那就正好,一次性解决。”我打断他,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。
就在我下达指令的那一刻,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声音:不要这么做。
心口猛地一抽,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。
绝对是幻觉。
我闭上眼,再睁开时,所有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。
我身边,怎能留下一个可能是祸根的人?谢家未来的路上,不能有任何无法掌控的变数。
我坚持了自己的计划。
却万万没想到,我亲手布下的这个局,竟会是通往万劫不复的开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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